“性爱捕食者”：他们的爱情，是一场征服的游戏

前几天，关于“不良PUA”的话题又上了热搜。这让我想起，在去年豆瓣高分的访谈节目《和陌生人说话》中，专门有一集探讨了这一现象。在视频开头，一位接受采访的受害者讲述了她的经历：

在后台也收到读者的留言，说自己有相似的经历，从那以后再也不敢相信爱情。希望我们可以分析一下不良PUA是怎么回事，如何破解。但经过一些调研，我发现，不良PUA可能只是“性爱捕食者”（sexual predators）的其中一类。有另外一些人，不需要学习任何《搭讪指南》，就会在亲密关系中做出欺骗、施虐等行为。仅仅讨论不良PUA，可能是远远不够的。

今天我们来剖析一下这些假借恋爱名义施虐的“捕食者”，帮助大家戳穿他们的伪装。

性爱捕食者是一群将恋爱关系看作征服游戏的玩家。在搭讪、约会和恋爱关系中，他们并不是在追求爱情，而是将对方当作“猎物”，以掌控、征服甚至摧毁对方的方式，来攫取利益。这里所说的利益，可能是指性或金钱方面的，也可能是指他们在“捕食”过程中获得的快感。

心理治疗师Leonie Adamson专长处理性虐待有关个案，已有超过10年的临床经验。她指出，性爱捕食者的行动是隐蔽的，在人群中很难识别他们。一方面，他们往往在大众面前显得形象良好，让人抓不住把柄。另一方面，性爱捕食者会在关系中采取一些策略，让受害者看起来“心甘情愿”和他们约会、恋爱或发生性关系。等到受害者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时，可能也不敢发声，担心自己没有控诉的立场。

但性爱捕食者的猎艳套路仍是有迹可循的。我们整理了识别性爱捕食者的8个信号（Chalmers, 2017），以及这种“捕食关系”和平常恋爱关系有哪些区别。如果你发现这其中多项信号出现在你的亲密关系中，可能需要敲响警钟了。

信号1：在刚认识的时候，TA会频频示好，像是一位“完美情人”。

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，性爱捕食者通常就会表现得开朗而主动，比如加微信、嘘寒问暖、约你出来吃饭。在见面过程中，TA是周到而体贴的，看上去值得信赖。很快地，TA会开始做一些好像是在追求你的事，为你付出很多，让你觉得TA对你一往情深。比如，TA可能会在节日为你准备贵重的礼物和浪漫的烛光晚餐，或是在你感冒发烧的时候专程去看望你。你可能会觉得自己无比幸运，遇到了“童话般的爱情”。

当我们真正喜欢一个人、想要接近对方的时候，都会有点忐忑，或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的心意。但性爱捕食者通常一上来就很明确，会频繁地示好。你可能也会注意到，现阶段TA表现出来的深情，和你们互相了解的程度是不匹配的。但是，由于乐观者偏差（optimism bias），人们倾向于认为美好的事情有更大概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，即使事出反常也往往心存侥幸。

信号2：TA会操纵你的情感，让你更喜欢TA。

除了殷勤示好，性爱捕食者还会制造一些让你对TA产生好奇的事件。TA可能会喝醉了去找你聊天，讲自己光鲜成就背后不为人知的苦闷，欲言又止地说起自己的感情史，暗示你是特别的、是唯一愿意倾听TA的人。或者，如果你本身追求者众多，TA可能会显得很挑剔，甚至以开玩笑的语气挑战你，让你感觉TA和其他的追求者不一样。

接下来，你可能会开始回应TA，也表现出一些好感，或是想要更了解TA。这时候，性爱捕食者却一改先前的殷勤，而变得若即若离；但同时，TA还是会给你很多暗示，诱使你投入更多。这时，你的内心可能会感到非常焦灼，并把一切不安、焦虑的感受都归因为你喜欢TA。

通常，真正喜欢你的人，在对你示好并得到回应后，会自然地流露出愉快和欣喜，进一步拉近你们的距离。但性爱捕食者只是在操纵你，通过制造不安全感，来吸引你的注意力，让你对TA上心。

信号3：TA将发生的一切正常化，包括那些让你感到不舒服的部分。

随着你们关系越来越亲密，你可能会开始感到不太对劲。比如，TA总是会失联几天又突然出现；TA总是以爱你、为你好的名义，让你变成TA喜欢的样子；或者，你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，都是在发生性关系。

此时，性爱捕食者会采取一种叫做“煤气灯”（gas-lighting）的方法来操纵TA的“猎物”。如果你因为感到不对劲而质疑TA，TA可能会编造理由、扭曲事实或是装可怜，来让你觉得TA做的一切都是正常的，你才是那个需要反省的人。你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更体谅TA，爱TA多一些。

真正喜欢你的人，在你明确表示对TA的某些行为感到不舒服时，会尊重你的意愿，和你沟通并做出一些调整，而不会单方面让你做出妥协和让步。

信号4：TA像是在和你玩情感游戏，你们之间的关系缺乏责任。

有些性爱捕食者会让另一方表白，自己则做出语焉不详的回应，避免确定的承诺。TA出现的时候总是伴随着甜言蜜语和性爱，却在你遇到困难时缺席，让你独自面对问题。另外，你可能会发现，你几乎接触不到TA核心的社交圈子。

真正的亲密关系，即使没有相互告白的环节，也会有其他形式的明确承诺。可能是你们互相将对方介绍个自己的朋友、家人，或是双方都为共同的未来做一些实际行动。而性爱捕食者与你的关系中，往往缺少这些关于责任的部分。

信号5：TA总是嘲讽或打压你，不在乎你的想法和感受。

到这时，你可能已经非常喜欢TA了。你进入了TA的游戏逻辑，主动向TA证明你的价值。同时，性爱捕食者会在情绪、语言等方面越来越频繁地攻击你。而你因为相信TA，会怀疑真的是自己不够好，TA才会这样对待你。无论你有多希望TA能更在乎你一点，TA都好像视若无睹。另外一个典型的做法是，TA会了解你过去经历的所有细节，然后无情地取笑你。

信号6：TA试图突破你的底线，特别是在性方面。

在“猎物”完全服从于性爱捕食者后，TA可能会说服或胁迫你参与高风险的性行为，不顾你是否不情愿这样做。TA可能还会保存视频记录，用以事后敲诈或羞辱你。

要记得，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强迫你。他们会在你说“不”的时候停下，会尊重你的意愿。

信号7：TA让你感到无力和无助，完全控制你，孤立你。

性爱捕食者会时不时地切换回“好恋人”的状态，向你保证TA是爱你的，让你觉得自己如此不堪，TA还能这样爱你，是你的幸运。而TA这样做的目的，其实是在进一步控制你。性爱捕食者甚至会离间你和你的朋友、家人，让你主动孤立自己，这样就能完全在TA的掌控之中了。

而在一段真实的、良性的恋爱关系中，你不会感到虚弱和无助。对方的爱不会让你失去力量、自我封闭，而会让你更有信心走向更广阔的天地。

信号8：TA会吹嘘自己征服他人的过程，并从你的痛苦中获得快感。

最后，性爱捕食者会向你吹嘘自己过去的“猎艳”经历。当你质问TA究竟有没有爱过你，TA可能会明确告诉你：从来没有。你意识到TA其实一直在伤害你，但你痴迷于TA，为TA付出了你的一切。这种现实和认知的不匹配，让你感到万分痛苦。而TA恰好需要见证自己制造的痛苦，因为这标志着TA已经成功征服了又一个“猎物”。

1. 一些人天生就是关系中的捕食者。

一些具有黑暗人格特质（dark personality）的人可能是天生的捕食者，特别是恶性自恋者（malignant narcissists）和心理变态（psychopaths）。这种“捕食”不仅存在于亲密关系当中，在其他社会关系中也是如此。

恶性自恋者和心理变态只在乎自己的需要。他们非常自我中心（egocentric），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（grandiose），而且有施虐倾向（sadistic）。在所有的关系中，他们都会通过主动操纵他人来满足自己，并乐在其中。另外，由于大脑的结构性异常，这些人没有共情能力，对他人的处境漠不关心。其中，具有心理变态人格特质的人，无法感受到恐惧和内疚等情绪。这意味着他们在伤害他人的时候，良心真的是不会痛的。

这些天生的捕食者有两项在社会关系中进行“捕猎”的“必备技能”：

他们非常擅长锁定“猎物”（victim selection）。相比起其他人，捕食者能够感知到旁人内心的脆弱。心理学家Angela Book等人的研究发现，仅仅是观察他人的互动，或是对方的肢体语言，这些捕食者就能分辨出哪些人更容易被操纵（Book et al., 2015）。他们非常擅长印象管理（impression management），在欺骗时显得格外真诚。捕食者留给他人的印象，往往并不是光芒四射、魅力十足的，因为太过耀眼反而会让他人心生警惕。相反，他们看起来总是特别真诚而忠厚的。心理学家Daniel Jones指出，捕食者能够做到一种社会模仿（social mimicry），使得他们在与他人交往时显得令人信服（Jones, 2014）。Book在一项关于假装懊悔的研究中也发现，心理变态特质得分越高的被试，在假装懊悔时，在旁人看来会显得越真诚（Book et al., 2015）。

这乍看起来似乎有些矛盾：捕食者缺乏共情能力，为什么可以捕捉到他人的脆弱，继而伪装自己呢？有关捕食敏锐度（predatory acuity）的理论指出，相比起其他人，捕食者的认知负担（cognitive load）是更低的。这意味着，他们在寻找受害者、伪装自己的时候，不太会因为说谎而感到焦虑，也不会害怕自己会在关系中搞砸。而较低的认知负担会让他们更少受到情绪干扰，更聚焦于自己的目标，观察力也会随之提高（Meloy, 2012）。

2.  因为过去在感情中受挫，致使内在破碎，通过捕食来填补空虚。

这一类性爱捕食者，可能因为过去在感情中遭遇严重挫败，将针对个体的憎恨和愤怒泛化到群体层面，逐渐发展出在亲密关系中强烈的施虐倾向。例如，一些男性由于情路不顺，转向成为不良PUA（pick-up artist），把和更多女性发生性关系作为目标。

为什么有些人在感情受挫后会变成性爱捕食者？自体心理学（self psychology）理论指出，愤怒、憎恨等情绪有一定的心理意义：当人们长期没有得到重要他人理解和接纳，可能会迷失自己，内在像是破裂成散落的碎片（fragmentation）。这一过程会威胁到人们的自我功能。而指向他人的憎恨，就像是胶水，把这些“碎片”勉强粘在一起，维系个体仍有完整自我的假象。

英国精神分析学家Christopher Bollas则认为，像捕食者这样，针对某一群体的报复行为，背后是一种深刻的空虚。对于捕食者来说，吸引、操纵、虐待“猎物”的过程，可以填补内心那种深刻的空虚感，获得虚假的自我价值。他们可能也知道自己很“渣”，但比起坠入空虚，他们宁愿制造痛苦与伤害。

1. 要意识到，我们不可能改变捕食者。

当受害者发现，自己的关系出现危机时，第一反应往往是想改变对方，让TA回到一开始那个深情款款的恋人。这样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，因为一开始的深情只是他们的伪装。

你需要清楚意识到，性爱捕食者要么是天生如此，要么是有很强的心理动机去做出这些施虐的行为。不要试图改变他们、帮助他们，或是为他们辩护。对于那些总是想要在感情中拯救他人的“圣母”，这一点尤为重要。

2. 如果你仍处于和捕食者的关系中，务必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，并制定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全离开的计划。

离开捕食者往往是特别困难的。他们对你的态度变化会非常敏感，从而预先强化对你的控制；此外，从心理上，你可能还牵挂着对方，不甘心就这样离开。所以，你需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基础上，做好周全的准备和计划。

3.如果可能的话，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信赖的朋友和家人，或是联系与反对性暴力相关的专业机构。尽可能寻求支持，包括专业的心理援助。无论是在关系中，还是离开捕食者之后，你可能都会需要周围人的理解、支持和陪伴。

4. 留存证据，比如微信聊天记录、视频资料、录音等。当你试图逃离这段关系，性爱捕猎者可能会进一步威胁或构陷你。留下尽可能详实的证据，可以帮助在司法程序或其它场景下更好地保护自己。

在写今天的文章时，我感觉有些害怕，又为受害者感到不平。越是去了解捕食者的行为模式，我越觉得，在关系的任何阶段去识别、戳穿他们，都是很难的事。

而且，即使真的离开了这段关系，被捕食者操纵、伤害过的人，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，都会被创伤折磨。你可能会无数次怀疑，陷入这样的关系是因为自己不够好，但想特别告诉你这不是事实。

无论经历过什么，你都值得更好的亲密关系。不要用别人的邪恶惩罚自己。

愿安好。

References:

Barth, F. D. (2010). How do you explain human cruelty?. Psychology Today.

Book, A., Methot, T., Gauthier, N., Hosker-Field, A., Forth, A., Quinsey, V., & Molnar, D. (2015). The Mask of Sanity Revisited: Psychopathic Traits and Affective Mimicry. Evolutionary Psychological Science, 1, 91-102.

Chalmers, V. (2017). How to spot a sexual predator: Psychologist breaks down 8 classic warning signs - and how to protect yourself. Healthista.

Jones, D. (2014). Predatory personalities as behavioral mimics and parasites: mimicry-deception theory.Perspectives on Psychological Science, 9, 445–451.

Meloy, J. R., Book, A., Hosker-Field, A., Methot-Jones, T., & Roters, J. (2018). Social, sexual, and violent predation: Are psychopathic traits evolutionarily adaptive? Violence and Gender, 5(3), 153-165.